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噼里啪啦砸在人行道上。沈墨站在医院门口的屋檐下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，眉头微蹙。他今天没带伞，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。

手机显示晚上八点二十，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得比预期晚了一个小时。沈墨揉了揉发酸的脖颈，考虑是叫车还是等雨小一点再走。就在这时，一抹身影闯入他的视线。

一个女孩小跑着穿过马路，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。她没有伞，只是徒劳地用双手挡在头顶，浅色的连衣裙已经被雨水浸透，贴在身上。女孩跑到医院屋檐下，在距离沈墨两米远的地方停下，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，像只落水的小猫。

沈墨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两眼。女孩约莫二十四五岁，没有化妆，被雨水冲刷过的脸庞干净得近乎透明。最吸引他的是那双眼睛——明亮得像是能穿透雨幕，眼角微微下垂，给人一种无辜又倔强的感觉。

&#;这雨真大啊。&#;女孩自言自语，声音很轻，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足够清晰。

沈墨鬼使神差地接话：&#;你没带伞？&#;

女孩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，转头看向沈墨，眼神中带着些许警惕，但很快又放松下来。&#;嗯，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。&#;她笑了笑，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。

沈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——他总是习惯多备一把。&#;给，你先用吧。&#;

女孩愣住了，犹豫地看着那把黑色雨伞。&#;这...不太好吧？&#;

&#;没关系，我家就在附近。&#;沈墨撒了个小谎，实际上他住在相反方向的公寓，步行至少二十分钟。&#;你可以改天再还我。&#;

女孩接过伞，手指纤细修长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没有涂任何颜色。&#;那...谢谢您。我叫简安。&#;

&#;沈墨。&#;他简短地自我介绍，没有提及自己的职业。

简安打开伞，踏入雨中，又回头看了沈墨一眼。&#;您真的不需要伞吗？&#;

沈墨摇摇头，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。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要联系方式，但转念一想，不过是萍水相逢，何必在意。

雨势稍小后，沈墨冒雨走向地铁站。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，凉意渗入皮肤，但他的心情却莫名地好。

三天后，沈墨在医院办公室整理病历，护士敲门进来。&#;沈医生，前台有人找您，说是来还伞的。&#;

沈墨一时没反应过来，直到看见站在前台的简安。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头发扎成马尾，手里拿着他那把黑伞。

&#;沈医生？&#;简安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沈墨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&#;您是医生？&#;

沈墨接过伞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，触感微凉。&#;整形外科。&#;他简短地回答，然后看到简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。

&#;怎么了？&#;

简安摇摇头，&#;没什么，只是...没想到。&#;她停顿了一下，&#;我一直觉得整容是...对自然的不尊重。&#;

沈墨挑了挑眉，这个观点他听过无数次，但从简安嘴里说出来，却让他感到一丝不悦。&#;不是所有整形都是为了变美，很多是帮助烧伤患者或先天缺陷的人重建自信。&#;

简安的脸一下子红了，&#;对不起，我不是那个意思...&#;

&#;没关系。&#;沈墨打断她，语气缓和下来，&#;要喝杯咖啡吗？我们医院食堂的咖啡还不错。&#;

简安犹豫了一下，点点头。

在咖啡的香气中，沈墨得知简安是一名自由插画师，住在城东的老旧小区，父母早逝，和弟弟相依为命。她说话时眼睛会不自觉地看向窗外，手指轻轻敲打杯沿，像在弹奏无形的钢琴。

&#;你弟弟多大了？&#;沈墨问。

&#;十七岁，今年高三。&#;简安的眼神柔软下来，&#;他很聪明，想考医学院。&#;

沈墨注意到她说起弟弟时语气中的骄傲和担忧。&#;有什么困难吗？&#;

简安摇摇头，又点点头。&#;他心脏有点问题，需要手术...不过没关系，我能解决。&#;她迅速转移话题，&#;沈医生做整形手术，会不会经常有人为了变美来找您？&#;

沈墨看出她在回避，但没有追问。&#;每天都有。有人想变成明星脸，有人想挽回出轨的丈夫，还有人只是...不喜欢镜子里的自己。&#;

&#;您会拒绝他们吗？&#;

&#;有时候。&#;沈墨啜了一口咖啡，&#;我会建议他们先去看心理医生。&#;

简安笑了，眼睛弯成月牙。&#;您是个好医生。&#;

那一刻，沈墨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
两周后的周六，沈墨受邀担任一场模特选拔赛的评委。他对这类活动兴趣缺缺，但院长坚持说这是医院拓展高端客户的好机会。比赛在一家豪华酒店举行，参赛者大多是各大经纪公司推荐的年轻女孩，个个妆容精致，身材傲人。

沈墨坐在评委席上，机械地打分，直到第十七号选手出场。

当简安走上T台时，沈墨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。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头发披散在肩上，在一众浓妆艳抹的选手中显得格格不入。更让沈墨震惊的是，她走台步时明显紧张，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。

评委席上一片哗然。&#;这是哪家公司的？连基本训练都没有吗？&#;旁边的时尚编辑小声嘀咕。

沈墨死死盯着简安，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那个说&#;整容是对自然不尊重&#;的女孩，现在却站在选美的舞台上？

简安的目光扫过评委席，在看到沈墨的瞬间明显慌乱起来。她匆匆完成了展示，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舞台。

中场休息时，沈墨在后台找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简安。

&#;解释一下？&#;他站在她面前，声音比想象中冷。

简安抬起头，眼圈发红。&#;我需要钱。&#;她直截了当地说，&#;冠军有二十万奖金。&#;

沈墨皱眉，&#;为了什么？&#;

&#;我弟弟。&#;简安的声音颤抖，&#;他的心脏手术不能再拖了...我试过其他方法，但...&#;

沈墨想起咖啡厅里她提到弟弟时闪躲的眼神。他蹲下身，与简安平视。&#;为什么不告诉我？&#;

&#;我们只见过两次...&#;简安苦笑，&#;而且您是整形医生，不是心脏外科。&#;

沈墨沉默片刻，突然问：&#;你知道我是评委吗？&#;

简安摇头，&#;完全不知道。看到您的时候，我差点晕过去。&#;

&#;你的台步确实像要晕倒的样子。&#;沈墨忍不住调侃，看到简安羞恼的表情，又正色道：&#;听着，我会帮你，但不是以你想的方式。&#;

&#;什么意思？&#;

&#;我会让你进入决赛，但冠军...我不能保证。&#;沈墨站起身，&#;比赛结束后来找我，我们谈谈你弟弟的事。&#;

简安瞪大眼睛，&#;您为什么要帮我？&#;

沈墨转身离开前，丢下一句话：&#;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是为了变美而站在这个舞台上的人。&#;

决赛环节，简安的表现依然生涩，但沈墨给了她全场最高分。其他评委虽然困惑，但碍于沈墨在业内的声望，没有过多质疑。最终简安获得了季军，奖金五万元。

比赛结束后，沈墨在酒店门口等到了简安。她换回了T恤牛仔裤，手里拿着支票，表情复杂。

&#;谢谢您。&#;她低声说，&#;但这不够...&#;

&#;我知道。&#;沈墨递给她一张名片，&#;明天带你弟弟来医院找我，我会安排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给他会诊。&#;

简安没有接名片，而是抬头直视沈墨的眼睛，&#;我不能接受您的施舍。&#;

&#;不是施舍。&#;沈墨平静地说，&#;是借款。等你弟弟康复后，你可以慢慢还我。&#;

雨水开始滴落，和他们的初遇如出一辙。简安的眼睫毛上挂着水珠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。终于，她接过名片，轻声说：&#;我会还您的，连本带利。&#;

沈墨笑了，&#;我等着。&#;

雨中的城市霓虹闪烁，两个身影并肩走向停车场。这场美丽的邂逅，似乎才刚刚开始。